六月底，在我出差一個月結束的最後一天，跟我很親的姨姥姥過世了
我出差前還跟老人家約好，叫她別太早走要等我
她笑著說好
我在她的月歷上標記了自己歸來的日子
這是她第二次癌症了，自從去年中風之後情況就沒有好轉
我出差前的一個月，她就不斷的因為心臟病而進出醫院
醫生束手無策，她太虛弱了，既不能化療，也不能開刀
「等死」醫生沒有說出口，但我們都知道
我知道她快走了，我知道
出差之前我感冒了，為了避免傳染無法去看她
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說好要等我回來
等著我回來，說好要教我做豆沙....
姨姥姥中風前剛計劃好要回台灣探親
一年多來，她心心念念就是想回台灣
我們總是告訴她，等你身體好起來我們就去
那聽起來就像是告訴小孩有聖誕老人一樣，都是假的
她的病情不會好起來的，第二次得癌症，又中風....
風中殘燭.....
每次見面她總是告訴我，這是個牢籠，她想回台灣
她想念台灣的方便，她想去菜市場，想念她的姐妹，我的姥姥
我總是安慰她，好起來就可以去啊，現在想起來，真是一堆屁話
漸漸的她越來越虛弱，漸漸的她開始告訴我，她不想活了
她說她好累，她說她為家庭付出了好多年也不過如此
她說我的想法是對的，不要有小孩，沒有牽掛
她說她想火化，她叫我帶她回家（台灣）
她對我說了很多，每次說完還要再加一句
「不可以跟別人説喔」（噓）
姨姥姥，我一直都沒說，我忍著，我都沒說
我每次離開總是很難過，但我都沒有說...
其他人總是問我，在裡面跟姨姥姥聊什麼，我都沒說
今年春天她問我，她會不會好起來，她要聽實話
我沈默了很久，「不會....」我說
『那我還能回台灣嗎？』姨姥姥問我
「…不能」我握緊她的手
除了勸她放下，我實在沒有什麼能說的
我握著她的手，試圖從我的體溫裡給她一點安慰
旅程的最後幾天媽媽打來說，聽說姨姥姥狀況不好
我打去問阿姨舅舅，沒有人願意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請馬丁去看看姨姥姥，幫我看看到底怎麼了
馬丁說，姨姥姥的意識並不清楚
她似乎沒以真的醒過來，人瘦如材骨
她看到馬丁時說了一堆中文，很快的又睡著了
隔天下午，她走了
事後我們猜，她在等我
原來她已經撐了很多天了，她知道再過兩天我就會回來了
當她看到馬丁時....她以為我回來了，畢竟我們總是一起出現
這樣的猜測很浪漫，我選擇相信
沒有人敢告訴我，只有表哥的新婚太太
群發的簡訊上只寫著“She is going”
我忍不住當著全公司的面，痛哭失聲....
失去過的人都知道，生命不會為你有所停留
你以為人生會因此而停擺
但事實上，太陽依舊升起，一切照舊
做了再多的準備也沒有用
哭泣似乎是我唯一的出口了
姨姥姥離開後的一個月，我買了一包紅豆
人生第一次，我做了一罐豆沙
有一部份的我，在那一刻放下了
逝去的生命是追不會來的
會難過的只有愛你的人
而生命消失後，留下的是回憶
是那些在病床前手握的手的時光
是偷渡指甲油去醫院幫她做美甲的時光
是她教我做豆沙，做棗泥的時光....
Ｒ.I.P. 孫淑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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